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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凰于飞:索爱不如谋权

 人阅读 | 作者xiaolin | 时间:2024-03-04 17:45

父亲要我进宫,伺候大我三十岁的皇帝,为了给他疼爱的嫡女铺路。

我是多傻才会答应?

我自己的儿子做皇帝,我做太后不香吗?

1

我名盛玉姝,相府嫡出二小姐,父亲要我进宫,皇帝御极二十余载,不惑之年,做我父亲都绰绰有余,后宫妃嫔数百,皇子、公主为数众多,但凡我还有脑子,都不可能答应如此荒唐的事情。

一哭二闹三上吊,显得我极其没有教养。

想讲理,却没人为我主持公道。

我像一头困兽,挣扎不出这个牢笼。

母亲劝我:「你姐姐不如你聪慧,更不如你善筹谋,容颜姝色无双,她又与九皇子定下婚事,玉姝,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为了咱们这个家,为了你姐姐,也是为了九皇子,你就委屈一下自己……」

母亲的偏心,我一直都知晓。

只是没想到,她竟能脸不红气不喘的说出这番啼笑皆非的话来。

我冷冷淡淡地看着她,提醒道:「母亲,我也有订下婚事。」

侍郎家大公子谢培成。

公子翩翩,学识斐然。

他写过书信、诗词给我,信中言辞灼灼,情意深浓。

一副非卿不娶的架势让我颇为心动。

母亲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铁青地瞪着我,眼眸里有愤恨还有厌弃。

愤恨、厌弃。

呵。

一母同胞,长姐盛玉燕订婚天潢贵胄,我订婚三品侍郎嫡子。

偏心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母亲铩羽而归之后,盛玉燕来了。

她今日打扮清雅,却像我窗台上那盆栀子花,风吹就散的香,路边易可见。不如牡丹雍容华贵、千娇万态破朝霞。

「玉姝,你实在不该出言顶撞母亲,传出去对你名声不好。再说能进宫伴驾,是多少女子求而不得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我漫不经心地反怼回去。

她嫁风华正盛、前途无量的皇子,我却要进宫伴驾。

相差近三十岁,他们真是狠心又无耻。

「你……」

盛玉燕被气走。

不过一盏茶工夫,我那嫡兄盛玉华来了。

我以为他也会厚颜无耻地劝我。

却不想他沉默良久后说道:「玉姝,圣上钦点,你逃不掉的。」

「不试试怎么知晓呢。」

我轻轻呢喃着。

抛却一切,破釜沉舟。

在盛家我亲缘浅薄,我想探一探情缘。所以我给谢培成送了信,约他城外十里亭见。

我知道贫贱夫妻百事哀,也知道穷家富路,所以我带了很多银票、珍宝。

随行是我奶娘一家子。

我不单单等来谢培成,还等来我嫡兄以及相府护卫。

我忽地笑起来。

那一点点奢望,瞬间破碎。

「二小姐,在下前来送还定亲信物。」

一块我亲自选料、亲自绘图、亲自找匠人的玉佩送到我面前。

曾经与谢培成见面,他都佩戴着。

心瞬间疼到痉挛,我麻木地接过,扯下脖子上的玉佩丢给谢培成。

转身用力摔碎那块玉佩。

「黄泉陌路、人间沧桑,风月不相关、生死两不见,自此是陌路。」

我知道走不了了,也不去看谢培成惨白的脸。

乖乖上马车回相府。

只不过马车停在了朱雀街临仙楼下。

「有贵人要见你。」

我凝眉不解。

是谁能让盛玉华这般伏低做小。

我下马车准备进入临仙楼。

盛玉华又道:「二妹,我们是骨肉至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上去后说话要三思。」

我迈出的脚慢慢缩回来。

偏头去看他。

「从我有记忆起,这是你第一次喊我二妹。」

只那瞬间,我已经猜到楼上的贵人是谁。

我轻轻呵笑一声,迈步上楼。

翠竹要跟,被人伸手拦住。

「小姐。」翠竹惊呼,满目担忧。

她眼眶红着,眼泪啪嗒啪嗒直落。

「别担心,我会没事的,等我。」

即便不为自己,为了奶娘一家子。

该屈的时候,我也会屈。

他们千万要祈祷我不得宠,否则我第一个就让九皇子没了夺嫡的希望和资格。

让他们竹篮打水一场空。

才上楼,立即有人为我领路:「二小姐请。」

面白无须,声音尖锐,是宫里的太监。

雅间门开着,领路的太监越发恭敬:「二小姐请进。」

我略微犹豫后,进入雅间,对着站在窗户边的男人福身行礼:「臣女见过皇上。」

2

我进宫几次,也叩见过皇帝,但皆低垂着头,不敢抬眸直视帝王。

今日……

我没有掩饰地看过去。

长身玉立、坚毅宽阔,一点没有不惑之年的臃肿肥胖。

他似感觉到我的目光,侧身回眸。

剑眉星目,威严凛凛。双眸凌冽锐利,君临天下的气势磅礴,只一眼仿佛看穿我所有伪装。

我惊得一颤,红着脸忙低下头。

那点点荒谬的心思瞬间荡然无存。

「呵!」

轻笑声传来的时候,我惊慌失措。

牙齿咬着口腔肉,指甲掐住手心的疼痛,才没让自己腿软跌倒在地,失了仪态。

「你在害怕什么?」

声音低沉带着询问,还有几分莫名的关怀。

「皇上龙章凤姿,臣女不该窥视君仪,恳请皇上恕罪。」

我盈盈跪下,低垂着头,露出白皙、纤细的颈脖。

居高临下地看,便可以看见那两个精美的肩窝。

此刻的我并不知晓脖子在流血,肩窝、衣领上都是血迹。

只感觉一双精致华美的鞋子朝我走来,一步一步踩得我心乱如麻。

一只大手伸到我面前。

我抬头看去,泛红眸中皆是慌乱、诧异、犹豫……

我知道,把手放上去是什么后果。

但我还有选择吗?

不进宫,盛家会给我两条路,去做姑子、病死。

绝不会有第三条路。

眼泪滚落的时候,我亦没有察觉。

一只粗粝的拇指擦去我眼角的泪水。

「哭什么?被吓到了?」

帝王声音带着几分不解。

随即又是一句:「不愿进宫?」

我想说是。

但这一刻,我一边惧怕、慌乱,却又格外冷静地分析着利弊。

拒绝帝王被赐死,即便帝王宽容仁善,回到相府,我亦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左右都是死。

临死前,我也得为自己争取一二。

「我不想为妾。」

哪怕是帝王的宠妾,尊荣无双,我亦不愿。

「你想做皇后?」

我看着帝王。

他脸色未变,眸中波澜不惊,居高临下。

不像我,卑弱无助地跪在地上,扬着头、脖子都疼了。

却又倔强的吐出一个字:「是。」

中宫后位虚空六年,多少后妃、名门闺秀、文武大臣虎视眈眈。

论名声、才貌、身份,我配得。

端看帝王是否会给?

「你倒是敢要。」

帝王哼笑出声。

再次朝我伸出手。

「皇上同意了?」我满是诧异。

「不然呢?你就跪这儿一直哭?」

帝王说着,手朝我面前挪动些许,轻轻地嗯了声。

我听见了。

我咬了咬牙,把手放上去。

只瞬间就被他紧紧捏住,用力一拽将我拉起身,拥在他怀中。

他胸膛坚硬、撞得我眼泪都疼出来了。

尽管他怀抱像火一样,我却冷得骨子生寒。

「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

帝王在我耳边低语,即便声音很轻,我亦窥探到他对我的渴求。

我咬了咬牙,豁出去了般抓住他的衣襟:「我要从正阳门进宫。」

开国以来,无一个皇后从正阳门进。

从正阳门进,不单单是后位象征,更是帝王恩宠。

只要诞下皇子,那就是中宫嫡子,即便年龄小,太子之位也可以争上一争。

没有爱情。

权力总该有的。

他没有推开我,亦没有呵斥,就这么抱了我一会才去轻笑出声:「你父亲都不敢给你讨要个皇后位分,更别说从正阳门进,你倒是敢说。」

我听出他声音中的愉悦。

我推开他些许,抬眸去看他:「那皇上给吗?」

「若是朕不给,你意欲如何?哭吗?」

哭?

那绝对不是我盛玉姝。

我推开帝王,退后两步。

想拿帕子擦拭眼泪,却发现手心都是血,指甲也断了。

我默了片刻,走到窗户边,看着满脸着急、抬眸看来的盛玉华。

声音里都是委屈:「从小到大,父母、兄长偏心长姐、偏心弟妹,而我却永远被忽视。我也在想着,是否有一个人能包容我的胡闹、偏宠我……」

我眸中闪过一抹凉薄和算计,扭头看向帝王的时候,又是荏弱、倔强:「皇上,您是这个人吗?」

3

我声音轻得风一吹就散。

帝王没有言语。

只让人拿来干净的帕子、膏药。

他坐在椅子上,清寡道:「过来。」

我不想过去。

是本能的惧怕、心里抵触。

但我更知道,我反抗不了。

只能拖着像是坠了千斤的腿一步一步走过去,在锦凳上坐下。

「伸出来。」

帝王声音酝满不容置疑。

我忐忑着、颤抖着把手伸过去。

白皙纤细的手,细嫩的手心糊满血,几个指甲印,还有丝丝血丝溢出。

帝王一下捏住我的手,一手拿帕子擦拭。

他的大手粗粝有力,可他的动作却那么轻柔仔细。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眨眨眼。

眼眶有些酸涩。

除了丫鬟贴心之外,好似从未有亲人这般温柔待我,仿若我是多么稀世的珍宝一般。

直到他擦洗好伤口,抹药、包扎打结。

我都没能回过神来。

他手伸向我脖子、触碰到我衣襟的时候,我吓得摔倒在地。

「……」

帝王沉凝着眉,气势凛然。

屈辱瞬间溢满心腔,眼泪不争气地滚落,声音哽咽:「皇上,不妥……」

我真怕。

怕他强行要了我。

无媒无聘,又无情意,只有索取和占有。

那我真是低贱到尘埃。

还不如一头撞死,至少死得干净。

「……」

帝王沉沉呼出一口气:「你脖子上有伤,朕想着给你擦拭一下上药,你却是误会了。」

「也罢。」

帝王朝我伸出手,他手上还有淡淡的药味,覆盖着血腥气,我犹豫着放上去。

这一次,他温柔许多。

伸手想扶住我的腰,却又缩了回去。

待我站稳后,他收回手,站在一边。

我退后几步,垂着头默默不敢言语。

我想走,又不敢开口。

帝王扯下一块令牌递给我:「拿着。」

我看一眼那令牌,连忙拒绝:「臣女不敢。」

「皇后高位敢要,从正阳门进敢开口,一块玉佩不敢要?」

我闻言,几乎是心一横,不带太多犹豫伸手接过:「谢皇上。」

帝王挥挥手。

我立即福身行礼:「臣女告退。」

不说屁滚尿流,至少是落荒而逃。

下楼后,脚软得都快站不住。

翠竹立即上前来扶住我。

「没事,回吧。」

上马车时,盛玉华要说话,我只把帝王给的玉佩往他面前一递。

他果然很识趣地闭了嘴。

我轻轻地哼了哼。

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伪君子罢了。

回到相府。

「我怎么会有你这般肆意妄为、胆大包天、辱没门楣的逆女。」

我那相爷父亲怒斥完,扬手就要打我。

我举起帝王赐的令牌。

他定认得。

看着他的手僵在半空不敢落下来,目露惊疑的样子。

可笑至极。

我忽地笑起来。

「哈哈哈。」

眼泪滚落脸颊。

我跌跌撞撞、又哭又笑地朝自己院子走去。

我在期待什么呢?

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我一个劲地问自己,就像一个即将溺亡的人,想要抓住点什么?

我抓住手中的令牌。

亦代表权势。

翠竹帮我沐浴的时候,告诉我脖子伤了。

我淡淡地应了声,不为所动,亦感知不到疼痛。

看着包扎丑陋的手和手中的龙纹玉佩。

「翠竹。」

「小姐。」

「这块玉佩好看吗?」我问。

「好看,奴婢没有见过比这更好看的玉佩。」

何止翠竹没见过,我亦不曾。

但是盛玉燕有,且有好几样。

翠竹跪在我面前。

手覆在那玉佩上:「小姐,您去哪里,奴婢便去哪里,生死不惧。」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们能去哪里呢?」

一只鸽子飞落在窗前架子上。

我那笔友又来信了。

我看着信,他信中写了几首偶感的小诗。

皆是旭日东升、柳暗花明、未来可期……

我忍不住悲哀。

我还有未来吗?

起笔写下绝情的话语:「我即将进宫,往后不要再联系,至此一别,江湖不念。」

4

我又被禁足了。

外面风云变幻我不知晓。

盛玉燕来炫耀过几次,她与九皇子游山玩水、吟诗作赋。

「宫里好似不要你进宫了呢,可你又与谢家公子退亲,往后可怎么办呀?有哪户好人家肯要你做媳妇?」

我抬眸看向她:「要不我委屈点,替你嫁去九皇子府?」

「你,你不要脸。」盛玉燕气得拂袖而去。

终于安静了。

我轻轻嘘出口气。

那日,阳光明媚,父亲疾步来到我院中。

看我的眼神里似有打量,更有几分猜疑和忌惮。

我坐在凳子上不为所动,任由他看。

「你与皇上说要从正阳门进宫为后?」

「是。」

他一巴掌拍在桌几上,怒斥道:「你好大的胆子!」

我静默不语。

揣测着帝王到底要如何行事?是如我所愿?还是一顶小轿抬我进宫?

我总觉得是前者。

圣旨来的时候,我更确定了。

我跪在地上,听着宣旨的人念了一炷香溢美的词,晕乎乎地听到。

「以金册金宝立尔为皇后。尔其抵承懿训,表正掖庭。荣昭玺绂,永期繁祉之绥。」

我深深吸了口气:「臣女接旨。」

接下圣旨,我就是板上钉钉的皇后。

看着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又满目嫉妒的盛玉燕。

我回以一笑。

她想要做到皇后,怕是要经过很多轮拼搏厮杀,以后见到我,得伏跪在地,唤我一声皇后娘娘。

眸中都是深沉、不悦的母亲。

只要我过得得意,让九皇子远离朝堂,没有夺嫡的资格,就是对她偏心最大报复。

与宫中宣旨之人寒暄的父亲,我看着天上烈阳,扯出一抹沉冷的笑。

一万禁军开道、十六抬大轿,正阳门进宫的皇后,我是该狠狠笑一笑。

小人得志,不过如此。

我这般想着。

婚期却是越来越近。

帝王赏了无数珍贵珠宝,便是曾经求而不得的美玉、千金难求的东珠、深海珊瑚,都随意丢在角落。

我看着那架子上的凤袍,红绸上的凤冠。

伸出手摸上去。

这一刻,我对权势的渴望,无比浓烈。

父亲沉着脸过来的时候,我就站在凤袍面前,笑着问他:「父亲,你看这凤袍美吗?」

「……」

「如果你是来劝我入宫后,多多为九皇子美言,就别开口了,我不会。

「如果是要我伺候好皇上,更不必开口,我是中宫皇后,他是我的夫,我自万事以他为先。」

我把他所有话都堵了回去,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他深深看了我片刻:「你好自为之。」

母亲更过分了。

她说:「以色侍君,焉能长久。」

「母亲说话总是前后矛盾,当初要我进宫,你夸我聪慧,如今又诋毁我空有容貌。

「可是母亲,你偏宠的盛玉燕不单单蠢,更连美貌都没有,岂不是更惨。」

好吧,三言两语,又戳中她的肺管子。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样子,我心中痛快至极。

进宫那天,我只带了翠竹。

奶娘一家,伺候过我的人,我都赏了卖身契,给了丰厚的银子,让他们各自谋生去。

我坐在宽大的凤辇中,听着丝竹声声。

即便凤冠沉重,我依旧腰杆挺得笔直。

鞭子甩出的声音噼啪作响。

我听到文武百官跪下行礼:「臣等叩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盖头之下,我看不见这盛况。

但是血液却沸腾起来。

直到一只大手伸进凤辇,一道带着喜悦的声音传到我耳边:「梓童,来。」

我轻轻颤了颤,打了个激灵。

把染了大红丹蔻的手伸出去,被帝王握住扶出凤辇。

我听到阵阵抽气声。

是了。

今日敬天地祖宗,是皇后一个人的事情,帝王可以不来。

但是他来了。

从正阳门进,已是恩宠。

如今是面子、里子都有了。

他轻轻摩挲着我的手:「怕吗?」

「有皇上在,我……臣妾不怕。」

他低沉而笑:「那凤冠重吗?」

我想说重。

但这话不能说。

便委婉道:「欲戴其冠,先承其重。」

5

坐在未央宫的凤床上,龙凤呈祥的盖头被玉如意掀开。

我看向帝王。

他亦含笑地看着我:「可开心?」

「嗯。」

名利双收,怎么可能不高兴。

洞房花烛夜。

帝王的温柔和热情,确实让我猝不及防,难以招架。

我累极之时,被他抱去泳池。

再回到床上,我却格外清醒,窝在他怀中,羸弱又娇怜:「皇上,您可以唤臣妾一声姝姝吗?」

抱着我的手臂微微一僵。

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姝姝。」

我不知晓帝王是否对所有后宫嫔妃都这么温柔,还带着缱绻缠绵,我面上感动,心里不为所动,静如止水。

但我要的就是这么一个特殊。

爱妃,满后宫都是。

皇后,也唤过别人。

只有特殊,才会长久。

我仰着头去看帝王,他亦低头看我。

「皇上,谢谢您。」我温柔低声。

「睡吧。」

他轻轻抚着我的长发,拍着我的背。

我心颤了颤。

从未有人待我这般,仿若我是他手心宝。

我是真的累了。

何时沉沉睡去都不知晓。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身边已经没有人。

外间有内侍低声:「皇上,各宫娘娘已到了。」

「让她们候着。」

帝王的声音有几分漫不经心、理所当然。

我寻思了片刻后,索性闭上眼睛。

外间又传来内侍的声音:「皇上,皇子公主们也到了……」

我知道该起了。

只是一动,身子就酸疼得紧,仿佛被马车碾压过一样。

「嘶。」

「娘娘醒了。」

几个宫婢掀开床幔,谨慎、殷勤地伺候我起床。

被搀扶着,还是觉得有些走不动路。

我略有埋怨地看向外间,与帝王眸光触碰道。

我镇定地没有避开,想到昨晚种种,忽地红了脸,挪开视线之前,还瞪了帝王一眼。

「咳咳。」帝王低咳出声。

我垂眸,嘴角抿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

作为中宫皇后,今日要接受后宫嫔妃、皇子公主、各家命妇拜见。

虽不用向昨日大婚那般隆重,但也不能过于单薄。

而且帝王是否陪同,对于我来说,意义又不同。

几支九尾凤钗摆在红绸托盘上。

「娘娘,请您选今日要佩戴的凤钗。」

我抬手从几支凤钗上抚过,扭头看向帝王:「皇上。」

「嗯?」

帝王手里还拿着书。

「几支凤钗都极美,臣妾选不好,您帮臣妾选一支可好?」

我能听到几个宫婢吸气声。

也瞧着帝王略微一愣后,随手丢下书起身朝我走来。

他站在我身边,身上有淡淡的龙涎香气,眸光往托盘内扫一眼。

似都没瞧上:「王福,去把朕库房那支凤钗拿来。」

「是。」

我抬眸看向帝王,满是不解。

「这些往后戴着玩便是,朕那支凤钗与这些不同。」

「先用早膳吧。」

我不知道有什么不同,倒是伸出手让他扶我一把。

帝王握住我的手,一手扶在我腰上。

我几乎半靠在他身上,被他扶着走。

我脑海里想到昨晚他的手,掐住我的细腰,脸滚烫似火烧,耳根子都红起来了。

眼睛到处看,就是不敢去看他。

一桌子点心、小菜、粥羹,怎么也得有四五十样。

「皇上用过早膳了吗?」

我抬眸,眸中盈了水光看过去。

我这般看过翠竹,翠竹说她骨头都要酥了。

而帝王眸中染上的欲色,我便知晓,练了许久的凝视有用。

「陪你再用一些。」

我原本想着给他夹两样小菜以示贤惠,他却先舀了参汤递到我嘴边,压低声道:「昨晚是朕孟浪了些,伤了姝姝,朕借着这参汤道歉,姝姝原谅则个。」

伺候的人吸气声都重了重。

我红着脸,破碎着声回了句:「那皇上往后轻些。」

赶紧含了参汤。

掩饰我心中的不安,和一点点得逞。

在这宫中,不管你什么位分,有宠、无宠待遇天壤之别。

我既选择了这条路,自然是要得宠。

最好是独占盛宠。

早日诞下嫡子才是正事。

他喂了好几勺时我偷偷抬眸去看,帝王眸中都是笑意和宠溺。

我心突突地跳。

宠溺?

不至于。

莫非我容貌肖似谁?是帝王求而不得,所以拿我当替身?

那也就说得过去了。

等到王福把凤钗拿过来,我才知道所谓的不同到底在何处。

因为这凤钗之上缠了九条极细的小龙。

帝王拿过凤钗,插入我发髻间:「你年纪小,这凤钗倒是能为你添几分威仪,走吧,朕陪你一道过去。」

他牵着我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的手心。

又拿起看了看,掌心细嫩白皙,没有留下丝毫疤痕印记。

他又摩挲了几下,握紧了些。

我心中呵了声。

男人。

6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到。」

乌泱泱地跪了满满一大殿,莺声燕语直呼「皇上万岁,娘娘千岁」。

我被帝王牵着走到中间主位:「都平身。」帝王声音沉沉,已没有之前与我说话时的温柔缱绻,简直是判若两人。

「……」

帝王扶着我坐下,在众目睽睽之下,竟给我扶了下发髻间的凤钗。

「歪了。」

声音依旧很淡。

可这是声音轻淡的问题吗?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

让后宫嫔妃知晓我得宠。

亦或者是拿我当靶子。

我眸光微扫过去,已经有好几个妃子红着眼怒视我,恨不得把我生撕了。

「见礼吧。」帝王随意挥了手,傲睨万物坐直身体。

我亦忙端坐好。

「贵妃行礼。」

贵妃年纪瞧着倒是不大,就是眼神很犀利。

早时都是我向她行跪礼,今日风水轮流转。

大操大办从正阳门抬进来的皇后,与她从选秀一步一步爬上来的贵妃,尊贵程度可谓天壤之别。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赏。」

所以说宫里的女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即使心里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眼里都是刀子,也会很快地掩藏,言不由衷地夸我年轻貌美,与皇上天生一对,祝我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拿到赏赐还会恭恭敬敬谢恩。

我看着那赏赐,扭头看向帝王。

因为与我准备的完全不同。

帝王没有言语,只是抬手轻轻拍拍我的手。

不知是安抚,还是嫌弃我准备的赏赐上不得台面?

反正那些妃子看我的眼神,越发冷,嫉妒、酸气都要压不住了。

后妃过后是皇子公主。

皇子年纪都比我大,却要带着家眷子嗣跪地恭敬地称呼我为「母后」。

看着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天潢贵胄,我忽然间明白,为什么人人都追名逐利,想坐上那九五之尊的位置。

九皇子叩跪的时候,面上闪过不愉以及羞恼。

他可能做梦都没有想到,我会成为可以叱骂训诫他的皇后娘娘。

痛打落水狗,时机未到。

三公九卿家的女眷,我不说全部认识,至少认识就成。

那些曾经欺辱我、中伤我,对我挑挑拣拣的人,这一刻匍匐在地,连抬头看我的资格都没有。

将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演绎得淋漓尽致。

「皇上。」

「嗯?」

「臣妾一会可以留母亲、嫡姐、长嫂说一会子话么?」

「可。」

「谢谢皇上。」我冲他甜甜一笑。

几分娇憨、几分纯真。

是这个深宫之内没有的鲜活。

与那些表面死气沉沉,仿若认命,暗地里阴狠手辣、仿若见血封喉的毒蛇不同。

我还未被浸染。

我可以鲜活、可以天真、可以率直。

精心演绎过后呈现给帝王他喜欢又没有见过的一面。

未央宫内

我看着跪伏在地的母亲、盛玉燕,早前待我不错,后来又忽然变脸的长嫂。

我没有唤她们平身。

声音淡淡地问:「母亲,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吗?」

我看见她身子剧烈颤抖了下。

盛玉燕、长嫂惊慌失措地抬眸看我,眸中皆是错愕,又忙低下头去。

我忽然笑出声:「原来如此。」

难怪偏心得理所当然。

难怪无论我怎么努力,都得不到她一二分疼爱。

心里那最后一点点念想烟消云散。

强求不来的亲情,我要学会放手。

「你们走吧,以后别见了。」

母亲抬眸,愤恨地怒视着我,又快速地移开视线。

若是以往,她怕是早就怒斥出声,如今她却默默忍受了。

人啊,果然最会欺软怕硬。

我亦清楚她忌惮的不是我,而是我身下的椅子,背后的权力。

我起身离开。

听着她们不甘中带着苦恼的声音,「恭送皇后娘娘。」

帝王来的时候,我坐在窗户边发呆。

他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急急忙忙要起身行礼。

他手按在我肩膀上。

手指擦去我脸上的泪水:「又哭?」

「想家?」

我摇摇头,伸手抱住他的腰,脸贴在他腹部:「皇上,臣妾可能是天底下最可怜的皇后了。」

7

「我小时候总是努力地去讨好母亲,讨好兄姐,可是无论我做什么,他们总是无视我,嫡姐会带着别人欺负嘲笑我,把我关黑屋子里,往我房间放一些蛇虫。我一直以为是自己做得不好,就刚刚我才知晓,我根本不是母亲的女儿……

「所以我做什么都得不到她的喜欢。」

眼泪落得更凶。

几乎湿透了帝王的龙袍。

这种隐私,我想帝王若是有心,能查得比我更清楚。

而这未央宫,除了翠竹,都不是我的人。

我在未央宫的一言一行,都会被传得人尽皆知。

与其留着他日成为别人攻讦陷害我的借口,倒不如早些挑破脓包。

天下最权势的男人就在我面前,他若在意,自会派人去查。亦会问我父亲,我到底是谁家女儿?

他若不在意,谁都不能以我身世为借口,伤我分毫。

帝王没有出声安慰我,只是大手轻轻抚着我的头。

「皇上。」

「嗯?」

「让您看笑话了。」

我在净房梳洗时,看着玻璃镜里的自己,狠狠地搓了搓自己的眼睛,直接把它搓肿起来。

比起先前我见犹怜,此刻更显狼狈。

帝王瞧见的时候,诧异片刻后问:「怎肿成这样子?」

让人赶紧去拿冰块。

「皇上,臣妾没事。」

只哭一哭肿了眼,就能获得帝王在意,也让未央宫里伺候的人知晓。

皇后得宠。

贵妃和四妃也该寻思着,把后宫权柄还到未央宫来。

当然,她们不给,我也不会去追着讨要。

她们给,我也会毫不犹豫收下,因为本就属于我的东西。

人人都说新婚燕尔,床笫之事自是少不了。

帝王要得勤,我却有些吃不消。

既确定了为权势邀宠,把帝王推出去我肯定不会做。

便宣了女医过来。

红着脸与她说要一些适合女子用的药膏。

女医也是机灵,很快明白我想要什么。

等回去后一个时辰,就给我送了一个瓷瓶来。

若是有问题,女医也好,背后黑手,一个跑不掉。

所以……

晚上与帝王情事、沐浴后,我把瓷瓶递给他。

「?」

「我问女医拿的,哎呀,你给我抹呀。」我红着脸,实在难以启齿。

自己不能上手,又不能让翠竹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敢往身上用。」帝王轻斥一声。

把瓷瓶往边上丢去。

相处几日后,也算是多少摸出点帝王脾性。

我搂着他脖子,羞羞答答地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是朕的错。」

这是帝王第二次为床上孟浪认错。

「皇上,臣妾可以求您件事儿吗?」

「何事?」

「臣妾想去护国寺上香祈福。」

我静静等着,不管是首肯还是否定。

终归有个结果。

「等上两日,休沐的时候,朕陪你去。」

「……」

我诧异片刻,连忙欣喜若狂地去亲吻他。

「皇上真好。」

我早已不是那个困在深闺人人可欺的盛玉姝。

陷入沉睡前,我能确定帝王比我投入,更食髓知味不可自拔。

8

翌日,众嫔妃来请安的时候,我打着哈欠,很快发现少了一个良嫔。

询问之下才得知良嫔被将降为良贵人,禁足三年。

我后来问伺候的人,说良贵人娘家很有钱,之前才捐了百万两纹银给朝廷。

我又让人去了一趟太医院,看看那女医是否还在?

小太监回来后摇摇头。

我便知晓那瓷瓶里的东西有猫腻。

只是不知道良贵人是幕后黑手,还是替死鬼?

午膳前,王福过来传话,帝王要来未央宫用午膳。

我微微挑眉,让宫人去御膳房吩咐一声,多做几道膳食。

我倒是有爱吃的菜肴,但是帝王,我从未见他对哪道菜表现出喜欢,两筷子后绝对不会碰第三筷。

克制极了。

帝王一身龙袍过来,热出一身汗,我赶紧让人打水伺候梳洗换衣。

上前搭把手的时候,他说:「你身子不适,坐那边歇着,让奴才们来便是。」

我没好气地睨他一眼。

我身子不适罪魁祸首是谁?

这会子倒是装好人了。

索性依言坐在一边没好气地看着他。

帝王的身体精瘦有力,肩宽腰窄。

「好看么?」

揶揄的笑声传来。

我瞬间羞得面红耳赤:「不好看。」

起身走远些。

身后愉悦的笑声带着几分得意。

我气得跺了跺脚。

午膳后。

帝王往我手腕上套了一跳晶莹剔透的珠串。

「翡翠?」

「嗯,难得成色这么好,你戴着玩。」

我刚要说好。

帝王又给我一个瓷瓶。

在我耳边低语:「晚上我给你抹。」

「……」

我咻地瞪大眼睛。

这个色坯。

我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晚上的时候,这个感觉成了现实,我才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上,您饶了我吧。」

就为了这事,我气得都差点吐血。

行事越发谨言慎行。

他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

后宫管事权的印鉴放到了我面前。

「这……」

「你是正宫皇后,这本早该给你,一直磨磨蹭蹭到月底,才把所有账册整理妥当。」

帝王揉揉我的头:「朕让王福先在你跟前当差,把许多事情捋一捋,那些不听话的奴才,该打就打,该罚就罚。」

我压下心里的欣喜。

面带担忧道,「那若是臣妾压不住他们怎么办?那些故意找茬的人,背后八九成是有主子的。」

「有朕做靠山,你还怕个奴才?」

我赶紧摇头。

有帝王做靠山,我横着走都没人敢置喙一句。

王福是个很能干的内侍。

做事利索,记性好,真是好用极了。

我在帝王面前夸了一次,帝王脸色沉了沉。

「难道朕不好?」

「……」

我眨了眨眼,忙去哄人。

「皇上最好了,皇上是顶顶好的。」

我这些日子,也学会了如何去哄这个天下的主宰。

搂着他温声细语地去哄,去亲亲他,去撒撒娇,他那点醋气也就散了。

「哼。」

他冷冷哼声,捏捏我的脸,这事便翻篇。

后宫大权自然也被我捏在手里。

也不用我去招纳谁,有的是人巴巴地给我跑腿办事。

这便是权势。

出宫那天,我把偷偷做了好几日的荷包放好,打算在护国寺求平安符后放进去,送给帝王。

他天下江山在手,什么都有,缺的也就是那点情真意切。

我在护国寺大雄宝殿跪了两个时辰,腿都要跪断才求得两个平安符。

一瘸一拐去找人。

他正与方丈大师说话,方丈大师朝我看来,又对帝王说:「圣人定能得偿所愿。」

我不知道得偿所愿什么?

乖巧地挨着帝王坐下。

他握住我的手:「为个平安符跪这么久?」

「心诚则灵嘛。」我嘟囔一声。

帝王没有再言语,但我清楚他是愉悦的。

方丈大师讲经高深莫测,我听得云里雾里,一点头绪没有。

甚至还有些想睡。

不出意外的,我靠在帝王肩膀上睡着了,甚至还倒他怀里呼呼大睡。

再醒来时,我忽地惊坐起:「我在哪?」

「娘娘,咱们还在护国寺禅房。皇上说让您好好睡,还让奴婢给您揉腿。」翠竹忙道。

「皇上有没有生气?」

翠竹摇头。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没有生气就好。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睡过去。

得知要在护国寺住几日,我格外欢喜,因为护国寺的斋饭很好吃。

祖母还在世时,我跟着来过一次。

祖母过世后,我再没机会。

这次来就是想为祖母供一盏长明灯,告诉她我过得还可以。

9

兴许是出宫后心情好,胃口也好了许多。

平日在宫里吃几口米饭的我,这顿硬是吃了一碗米饭。

「你这么吃胃不难受?」帝王挑着眉问。

我摇摇头。

我自然不会告诉他,在宫里我每一顿都不敢吃饱,更别说吃撑。

没有一个帝王会喜欢一个胖子。

想要固宠本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揣摩帝王的喜好、心思,爱护好自己的容貌,都需要耗费心神。

他没有言语。

只淡淡看了我一眼。

饭后。

我立即又说要去找僧人念经祈福。

求来的平安符放在供台上,我拿着经书读得认真。

帝王来这边看过我,我知晓他来了,但我假装不知,他在外面停步片刻后离去。

我念经的同时一心二用想着,要怎么才能培养可用之人?

在寺院里,帝王并未与我同房,除了一日三餐,我都在念经祈福,他不知在忙什么?

回宫那天。

我认认真真把亲手做的荷包系在他腰上。

「臣妾跪好几天,膝盖都肿了,求了平安符放在里头,皇上不许丢掉。」

帝王捏捏我的鼻子,在我耳边低语了两句。

我惊的瞪大眼眸。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我赶紧抬手捂住他的嘴。

「呵呵。」帝王笑着抱我上马车。

马车往京城行驶。

「你要回家看看吗?」帝王问我。

我身子微微僵了僵后摇摇头。

「我可以去别人家吗?」

「祖母在世时,她虽严厉,待我还不错,有个表叔特好,每次来都会给我带些吃食。

「那些吃食于别人来说,可能不值一提,却是我求而不得……

「我总盼着他来。」

在相府,看着锦衣玉食,但是很多东西根本不属于我,我那屋子里的东西瞧着精致,皆是赝品。

若不是我有些本事,写字、画画让奶兄偷偷拿出去卖,还写了几本比较畅销的话本子,根本攒不下银钱。

「皇上,可以给这个表叔一些恩典吗?」我小声询问。

依偎在他怀里,乖巧中又带着些许伤怀。

一个不得宠的孩子,被兄弟姐妹欺负,是多么无助。有这么个人雪中送炭,肯定会记一辈子。

「好。」

我这表叔在家中虽是庶子,却有些本事,考取了功名,如今是个六品官。

早早就被分家出去单过。

帝后驾临,可把我那表婶吓坏了。

我那两个小表妹也吓得不轻。

只喝一盏茶,留下些赏赐,我们便起身离开。

表婶恭恭敬敬地送我们出门,我朝她微微颔首。

「表婶留步。」

「恭送皇上、娘娘。」

即便内心忐忑,规矩却是极好。

我想着回宫后,就宣她们进宫说说话,抬举一二。

帝王带我去酒楼,看着那一桌子美味佳肴,我有些食不下咽。

「没胃口?」

我原本想强迫自己吃点,却味同嚼蜡,索性搁下筷子,喝着那略微带酸的菜汤。

一碗不够,还要再来一碗。

「……」

帝王扫了我一眼。

我怪不好意思,搁下碗。

回宫后,我没想到,晚膳的时候,那酸菜汤又摆在面前。

「?」

「朕让那厨子进宫了。」

这事很快传遍后宫,各宫妃子嫉妒坏了。

第三天,我发现自己吃的燕窝被人动了手脚。

我搁在桌几上,宣了太医院的人过来。

查出燕窝里有极寒之物。

我又让太医把脉。

从进宫为后至今已三月有余,夜夜独宠,月事未至,腹中有孕的几率很大。

尤其是最近口味骤变。

没杀过猪也见过猪跑吃过很多猪肉。

「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我闻言大喜。

「赏。」

又让人去请帝王,叮嘱去的人道:「先别告诉帝王原因,只管把人请来就好。」

「是。」

帝王比我想象的来得更快,脚步更乱。

我猜他八九成是知晓了。

但不妨碍我笑着扑他怀中,扬着头晶亮着漂亮的眼眸。

他揉着我的脸:「仔细着些。」

我笑着点头。

主动牵住他的手进大殿。

从这一刻后,我不单单要为自己争宠,还要为我腹中孩子争宠。

而这深宫之内,谁不看他脸色和宠爱过活。

那碗燕窝我只往他面前推了推,自有太医禀报。

帝王沉着脸没说话,朝王福看了一眼。

王福立即领命出去。

那幕后的人是谁?即将面临什么,是死是活我才不在意。

从她的爪子伸到我碗里来,就是不死不休了。

10

帝王稍坐不久便走了,不过片刻后,源源不断的赏赐到未央宫。

后宫那些妃子,消息灵通的各自带了厚礼过来,言语之间艳羡、恭维、嫉妒皆彰显得淋漓尽致。

我笑意盈盈。

帝王子嗣虽多,但嫡出皇子、皇女却是没有的,只要我顺利生下来,就是独一无二。

当然,也要看帝王是否愿意我生下来?

这后宫无数黑手,都准备朝我伸出来,我是不惧怕她们的,但是我怕,怕帝王不愿意我生下来。

帝王出手,有一万种手段要我吃亏还没办法反抗。

我面露疲惫,这些妃嫔也识趣,纷纷起身告退。

待人离开后,我到床上躺着。

翠竹走到床边:「娘娘,小李公公过来说,宁康宫里有几个人被王福公公抓去慎刑司了。」

我嗯了声。

方贵妃么?

晚上的时候,帝王过来了。

用过晚膳,梳洗妥,帝王拥着我坐在贵妃榻上。

「明儿朕往你这边派几个人,懂医术、会武功,你可以放心用。

「未央宫里建个小厨房,想吃什么让小厨房做,宫里没有去宫外买,缺了什么找王福。

「后妃请安都免了罢,你好好养胎。」

我心中微微诧异。

这是要护住我腹中孩子?

「那要把宫权给嫔妃们吗?」我问。

「你是皇后,宫权自然要在你手中。」

帝王的话,让我心中彷徨散去一半。

谨慎些总是没错。

万一他打算先好好养着我,等生产的时候动手,去母留子……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打个寒颤。

「怎么了?可是冷?」帝王关心问。

「皇上,我有些怕。」我哽咽出声。

三分真、七分假道:「我都还未发现,就有人在燕窝里下药,若不是我舌头还算灵敏、尝出不妥……」

我知道宫里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从有孕到生下孩子养育长大,无疑是往刀山火海里闯,但我没想到,就因为我爱吃个酸菜汤,就让人看出端倪。

她们的心机、手段、狠戾,让我不敢小瞧。

我虽聪慧,但见识、经验、能用的人终归没她们多。在这后宫单打独斗,不是长久之计。

「朕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得了帝王这句许诺,我并未放宽心。

我不确定这个任何人是否包括他?

自古以来,帝王无情。

翌日。

方贵妃跪在了未央宫外。

我从王福口中得知的时候,慢慢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方贵妃膝下有二子三女,长子虽为庶,却是皇长子。三位公主皆已出嫁,夫家显赫。

她其实没有必要害我。

即便我腹中孩子平安出生,就算他是嫡子,离能与已经封王的大皇子争抢皇位还有很多年。

很多年里可以发生很多很多意外……

「王福。」

「娘娘。」王福恭恭敬敬应声。

我看他一眼,问他:「你说我应该出去吗?看这天要下雨了呢。」

王福默了片刻后道:「娘娘心善。」

我懂他的意思了。

他是帝王的心腹,有些话帝王不与我说,却借由王福的嘴告诉我。

我到底还是没有出去见方贵妃:「翠竹,你去扶方贵妃起来,送她回去吧。」

「是。」

我什么都没做,方贵妃还是被禁足半年,罚月银一年。

三天后,宫里溺死一个婕妤,说是不小心踩滑落水而亡,我是不信的。

婕妤位分已经不低了,身边伺候的人不说三五十,至少也有十个八个,随行至少两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自家主子溺水身亡?

当天晚上,我故意做了噩梦,惊醒着醒来。

「皇上……」

我哽咽低泣,抚着根本没有任何变化的腹部浑身发抖。

「别怕,朕在。」

帝王温声安慰着我。

闭着眼睛佯装自己睡着了。

但我清楚,一个人睡着与否呼吸是不同的。

我知晓帝王未陷入沉睡,我轻手轻脚起身,随意抓了披风坐在窗户边。

「娘娘。」翠竹轻唤。

「翠竹,这皇宫真是太可怕了,说死人就死人,我和长姐怄气这么多年,我都没想过要她死。」

当然是假的。

要不是我没机会,没办法把尾收的干干净净,让自己全身而退,我早就弄死盛玉燕了。

「娘娘……」

翠竹说着,呜咽着哭出声。

「你哭什么?如今我腹中有了孩子,只要他平平安安出生,把他抚育长大,也算是有了希冀。」

「那皇上呢?」翠竹问。

不愧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我一言她就知晓我想做什么?

这问题问得好。

11

「皇上待我已经足够好,我岂敢再贪心更多。翠竹,你以后定要谨言慎行,没事不要出未央宫,出去也带两个小宫婢。」

「是,娘娘。」

我回到床上的时候,帝王呼吸均匀沉稳。

我知道他没睡。

我更知道,我和翠竹说话声音尽管很小很小,他应该也听到了。

当那只鸽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有瞬间的惊慌,但很快镇定自若地解下它脚腕上的信函。

寥寥几句,只问我在宫里好不好?

但是我在宣纸上闻到淡淡的龙涎香,与帝王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

脑子里忽然间有个荒谬又惊悚的想法。

「不可能。」

与我通信六年的人,怎么可能是帝王?

我略微寻思后:「我可能对帝王动心、动情了,我很是彷徨,不知该如何面对帝王的三宫六院。」

这一次用的宣纸我留了些浅香在上面,若是帝王过来时,身上有此香……

帝王没有过来,但是顶替王福的小李子带着赏赐浩浩荡荡地进了未央宫。

空气里隐隐约约的香气,很淡很淡。

「娘娘,这些珍宝都是皇上亲自挑选的。」

我喜欢吗?

珍宝谁不喜欢。

但是……

我的心格外沉重。

如果与我通信的人是帝王,那……

要我进宫说得过去。

在酒楼时我无礼的请求难怪他会答应。

中宫后位、正阳门进、椒房独宠……

知道真相,内心格外沉重。

但又怕猜测有错,是以我决定去探一探虚实。

让人准备了补汤,坐着轿辇前往养心殿。

进宫几月,我从未到过前朝。

比起后宫暗潮汹涌,前朝庄严肃穆,不说三步一岗,至少没人敢随意走动。

我心中有些忐忑。

伸手摸摸肚子,轻轻呼出一口。

我以为要等一会或者根本见不到帝王。

却不想很快被请进去。

「怎么来了?」

「让翠竹煮了点补汤,送来给您尝尝,臣妾现在还不会厨艺,往后想学一学。」

我没有邀功。

因为我确实不会厨艺,但是我愿意学,至于什么时候学,什么时候出师自己动手,那可难说了。

「不用你费这个心思,好好养胎,平安诞下子嗣才是首要。」帝王说着,十分给面子地把补汤给喝光了。

我想着后宫不得干政,这又是养心殿,会有大臣过来议事,便起身告退。

「不必急着走,再等等朕陪你一道回未央宫。」

我含笑应下。

这种待遇不单单是体面,也是告诉前朝,皇后得宠。

只是没有想到,我会见到父亲。

从进宫那天开始,我就没有想过见他,对他,我心中有恨、有怨怼,所以他拒绝册封承恩公,帝王问我的时候,我说了句:「父亲高风亮节,皇上应该全了他才是。」

我心里知道,他是不屑因为我被封荫,他想等九皇子称帝御极,想等盛玉燕为后。

简直是痴人做梦。

我坐在帝王身边,看着他跪伏在地,「臣见过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我看着他的眼中闪过诧异,还有沉思。

微微地勾了勾唇。

「盛爱卿平身。」

父亲起身后,犹豫着要不要禀报他口中的大事要事,毕竟后宫不得干政,偏偏我又坐在帝王身边。

我心中冷笑。

该讲仁义廉耻道德的时候他不讲,这会子装腔作势、装模作样真让人恶心作呕。

若是换作别的大臣,我早起身离开,但今儿我偏不走了。

「爱卿尽管说,没有什么是皇后不能听的。」

帝王握住我略微冰凉的手,眉头微蹙后,紧紧握在手心道:「这虽是朕的天下,但夫妻一体,自然也是皇后的天下。」

「……」

我心一紧,茫然地看向帝王。

父亲亦是满目惊愕地看向帝王。

「盛爱卿,你不疼爱的女儿,并不代表朕与你一样。你眼中一文不值的,在别人眼中可能价值连城。」

「臣惶恐。」

我错愕之后,瞬间又清醒过来,看着帝王的手。

又看一眼跪在地上的父亲。

我不知道帝王对后宫其他嫔妃是否有过这般宠溺柔情。

却提醒自己,不要沉溺其中。

帝王之爱,仿若如风,来得快也去得快。

因为他想要的都太容易得到。

而我能给的却很少很少。

12

我不知道父亲回去说了什么,九皇子居然到未央宫求见。

「请他进来吧。」

又见九皇子,他倒是依旧神采奕奕、风度翩翩。

天潢贵胄的自信从骨子里透露出来。

「最近南边运了些柚子来,儿臣献一些给娘娘尝尝……」

只是他话还未说完,翠竹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里面是剥好的红柚。

「……」

「九皇子有心了。」

但我这儿有更好的柚子,他这送的就很搞笑。

我看着他脸色沉了沉,却还要恭恭敬敬行礼:「儿臣告退。」

憋着笑挥手让他推下。

只不过隔日,九皇子他亲娘赵妃就过来。

和贤、良、淑、德四妃不同,赵妃只是因为诞育皇子有功,才被封为妃子。「臣妾见过皇后娘娘。」

即便她大我二十岁,也要恭恭敬敬地行礼。

这是规矩,不容僭越。

「免礼。」

赵妃一副小心谨慎,又带着几分为难:「娘娘,有几句话,臣妾不知该不该说……」

「既然觉得不该说,也就不必说了。」

赵妃脸色微变。

在她还要开口之前,我以自己累倦需要休息为由,让她告退。

我和她,不管我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不可能成为盟友,只会是敌人。

我不可能让九皇子登基做皇帝,更不可能让盛玉燕做皇后。

王福不愧是在帝王身边伺候的人,立即上前恭恭敬敬又客客气气、不容拒绝地请赵妃离开未央宫。

我也是第一次想要拉拢王福。

帝王身边的人,即便暂时用着,我都没有生出要把他收为己用的心思,因为我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但是这一刻,我想试一试。

所以等王福回来,大殿里就他和翠竹,随意地闲话家常。

王福说起他老家那边的事情,我看了他一眼,他又说起家乡还有一个兄弟,这些年也不知道过得如何?

「这些日子你也算尽心尽力,待我平安生下孩子,便为你到皇上面前求个恩典,允你回乡探亲。」

王福愣了片刻,急急忙忙跪下磕头:「奴才谢娘娘恩典。」

有些结盟,不需要过多的言语赘述,聪明人从一个眼神里就能透露些许端倪来。

当那只鸽子再次出现的时候,我内心平静地取下信打开。

「可以仔细说说吗?」

我看着问题幽幽笑出声。

仔细说说?

说什么呢?

虚情假意还是逢场作戏?亦或者说帝王不自信在试探我?

「情不知所起,无从细说……」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只鸽子就像是一个信使,来来回回地后宫、前朝飞,从几天一次,到后来一天几次。

我的肚子越发大,天也越发冷,盛玉燕风风光光嫁给了九皇子。

只是有我从正阳门进的珠玉在前,她再风光也不过是拾人牙慧。

我没有去给她长脸,只让人送了份不轻不重的礼给她做添妆。

我和她,从我进宫那一刻开始,就注定了不死不休,根本没有办法和平相处。

翌日。

他们夫妻进宫谢恩。

看着他们跪在我面前,恭恭敬敬敬地敬茶:「母后喝茶。」

我差点没绷住笑出声,茶水都差点洒出去。

帝王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递给王福,拿帕子给我擦手上的茶渍。

一边漫不经心地叮嘱两人以后要相互扶持,早些诞下子嗣。

是了,帝王不单单子嗣众多,孙子、孙女也不少。

但那又如何,我腹中是嫡子。

只要我稳坐后位,后宫嫔妃只能是妾。

我的生产时间是春二月,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真是个好时节呀。

我更没有想过,这个孩子会在二月初二龙抬头这天出生。

我从初一傍晚开始发动,疼得满头大汗、满面狰狞的时候,帝王握住我的手说着安抚的话语:「姝姝你别怕,朕就在外间陪着你,直到你平安诞下皇嗣。」

我心里怕呀。

女子生育,一脚踩进鬼门关。

但凡有人动点手脚,都能要了我和孩子的命。

我紧紧握住帝王的手,哽噎着轻声:「皓郎……」

这是我第一次这般唤他。

我看着他泛红的眼中溢出泪光。

我便知道,他被我织出的情网,网住了。

只要他留在产房外,那些妖魔鬼怪就不敢轻易下手。

什么一尸两命、血崩、难产我碰到的几率就会小。

毕竟从有孕以来,我都十分注重养胎,不多吃、不偷懒、该走路走路,该休息休息。

二月初二,旭日东升的时候,我终于生下我和李皓的第一个儿子。

13

看着他抱着孩子,一脸喜意,还让我看。

「姝姝你看,我们皇儿长得可真好。」

我扭头看去。

襁褓里一个皮肤红彤彤,还皱皱巴巴、身上还有胎皮的孩子。

说不上好看,但我一颗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我想起身抱抱他。

帝王抬手压我肩膀上,眸中都是不赞同:「等你身子养好些再抱他。」

我才收拾好,身子也确实又虚又倦。

可他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我忍不住看了又看,伸手捏捏他软绵绵的小手。

忍不住有些想哭。

「怎么还伤感上了?」帝王问。

他轻轻擦去我眼角的泪水。

我看着帝王眸中的温情和怜爱,似有所感:「真好。」

我不知道帝王给我们母子的,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中宫嫡子诞生,大赦天下、开恩科。

洗三礼要大办。

满月要大办。

百岁宴要大办。

帝王想做什么?我隐隐约约有些猜测。

但是过犹不及,得到这些的同时,也是把孩子推到风口浪尖上。

洗三上,帝王抱着孩子对所有人道:「这是朕嫡子,今日赐名瑾瑜,望他……」

他洋洋洒洒说了许多溢美之词。

翠竹抱着瑾瑜回到我身边的时候,还激动得不行。

「娘娘,您是没瞧见,乌压压跪了好多人呢,皇上抱着小皇子,那俯视众生的霸气,奴婢跪在一边大气不敢出……」

我虽未能到场,脑海里也有了画面。

看着吃饱睡得香喷喷的儿子。

在心中暗暗发誓,我一定要护他平安长大。

相府递帖子请求入宫探望,帝王问我的意思时,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他们想做什么?想说什么?我都不太想听,就不见了吧。」

九皇子再好,也是庶子。

帝王的心思多多少少有大臣揣测到些许。

朝堂上有大臣恳请皇上立太子。

立长、立嫡吵得不可开交。

大皇子及冠多年,再过三年就是而立之年了,足够成熟稳重,名声也好。

立嫡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可十九皇子他才几个月,能不能养大还两说……

帝王愤怒地质问了句,「诸位爱卿是觉得朕明日就要驾崩了吗?」

两拨人这才彻底安静下来。

看着帝王那气愤样子,我寻思着试探地问:「那皇上是怎么打算的?

「虽说立嫡是祖宗规矩,可他还小,什么都不懂,怎么能肩负得起这重担。」

帝王眸光沉沉地看了我良久,才说了句:「等两年再说。」

我便知道,瑾瑜有机会夺嫡。

只要过两年,他表现得聪明伶俐。

而这两年时间,也足够我为他筹谋了。

满月办得比我想象的还要隆重,三公六卿及其家眷,一一上前来拜见。

瑾瑜穿得格外喜庆,被帝王抱在怀里,睁着大眼睛,吐着泡泡。

我拿了帕子给他擦拭嘴角流出的口水。

帝王却接过帕子,他亲自来。

后来儿子也被他抱去给皇亲、三公六卿们看。

我乐得清闲,与各家夫人说话,顺便看看有谁可以拉拢,好为瑾瑜铺路。

未央宫的夜。

因为多了一个小皇子,显得热闹非凡。

等我沐浴出来,帝王已经等着了。

「……」

他今夜宿在未央宫,不单单是给我体面和尊荣,亦是恩宠。

我拒绝不得,也不会拒绝。

只是情到浓时,他哑着声让我唤他:「皓郎。」

我心紧了紧,身子也抖了抖。

立即用了七分热情去迎合他……

从有了身孕,其间我们也有几次床笫之欢,但从未见他这般餍足。

不单单是身体,更有心灵。

他在我耳边低语:「姝姝先前真热情,不枉朕清心寡欲近一年,为姝姝守着身子。」

「……」

我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

因为这一年,他也进过后宫,宿在别的妃嫔宫殿。

即便真的宠幸了别的妃子,我也不会拈酸吃醋。

他是帝王,我控制不了他,也左右不了他要宠幸谁,什么时候喜新厌旧,见异思迁。

不。

帝王应该是希望我吃味争宠,否则不会说这样子的话。

「那……」

我犹豫了好一会才忐忐忑忑、小心翼翼地出声:「那皇上以后可以只宿在未央宫,只做我一个人的皓郎吗?」

帝王沉沉地笑出声:「姝姝,你可以更大胆一些。」

若是身份对等,我自然敢肆意妄为。

可他是天下主宰,我是吃了多少雄心豹子胆?有几条命给他砍头?靠山足够分量,不用担心失宠、不用担心被打入冷宫?

我不敢赌。

帝王没有勉强我,只是拍拍我的背:「别胡思乱想,睡吧。」

「嗯。」

相府又往宫里递了两次帖子。

我让王福去打听过后才得知是九皇子纳侧妃,且侧妃是带着身孕进的门。

「所谓的情深似海,也不过如此。」我讥讽道。

「娘娘,还不单单如此。」

我不解地看向王福。

王福低声道:「九皇子妃和侧妃发生争执落水双双小产。」

「……」

真真好大一盆狗血。

不过盛玉燕那嚣张跋扈的脾气,又蠢又笨的性子,谁害谁还真是难说。

作为皇后,我没有派人去申斥盛玉燕,也没有责骂九皇子那侧妃。

只是让人送了些药材过去,就算完成我皇后的任务了。

不过,我心里到底有些打算,也决定豁出去跟帝王求个恩典。

14

我的厨艺还是一言难尽,鸡飞狗跳差点把小厨房烧了,才勉勉强强做了几道菜。

我尝了一口,实在难以下咽。

「……」

深深吸口气。

等到帝王来的时候,帝王似有火眼金睛,一眼便瞧出那几道菜是我做的,特意尝后,还夸赞两句。

饭后,他抱着孩子。

一两个月的孩子,能懂什么呢?

看着他跟孩子自言自语,我有些难以置信。

这九五之尊的帝王。

此时此刻,他也像个寻常人家的父亲。

我斟酌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皇上,我想从宫外寻几个无家可归的孩子,教养好后陪伴在瑜儿身边。」

「……」

帝王没有说话。

双眸仿佛看穿我灵魂深处一般直视着我。

我有些心虚,却佯装镇定。

「好。」

帝王答应下,我瞬间松口气。

只是我没想到,帝王会允许我自由出宫。

当他把那块可以随意进出宫的令牌给我时,我第一次正视他对我的感情。

「皇上……」

当一个人,拥有无上的权力、用之不竭的金银,想要培养出几个得力可用之人,是件十分容易的事情。

在瑾瑜三岁那年,我手里能用的人,不说可以改朝换代,至少在他遇上危险的时候,能护他周全。

在夺嫡上,也可以为他争一争。

只是帝王并未给我这个这个机会,他早把一切安排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我从未感受过父母之爱,所以竭尽全力去爱瑜儿,而李皓,他作为帝王,我不知道他是否爱其他皇子、公主,但我知道他爱我们的孩子。

他已经在准备册封太子。

撇去偏心偏宠,一句老祖宗规矩,就可以把满朝要立长打压下去。

当瑜儿成为太子,自有李皓这个父皇为他去筹谋,亦有人会跟随。

我寻思着再为瑜儿添个弟弟妹妹,让他面对其他皇子时不至于孤立无援。

瑜儿被封为太子半年后,中宫再传喜事,皇后有孕。

帝王自是欢喜。

知命之年,还能得个皇子公主,说明帝王身体健康。

帝王也要脸面不是。

「姝姝好好养胎。」

我笑着看向帝王。

他瞧着还是年轻,身体康健。

我私心里,希望他能够好好活着,活到瑜儿大权在握,独当一面。

到时候我会想着法子让他退位……

我看着他和瑜儿说着要仔细小心,不要冲撞到我。

椒房独宠,嫡子被封太子,如今又有身孕。

我正年轻貌美。

后宫牢牢掌控在手中,有可使唤信任的人,亦有买卖日进斗金。

我看着他们笑得温柔。

眼眸中溢满的情意,我不曾察觉。

15

这一胎我怀得并不安稳。

总有些小人不想我过得好,我也没有手下留情。

做了几年皇后,多少也有些威仪。对害我之人,亦不会手软。

只是我没想到,盛玉燕的手伸得这么长。

都伸到未央宫来了。

所以我也没有手下留情。

鸩酒、白绫,让她自己选一样。

我那父亲、母亲终于坐不住了,连连求见。

这几年,我们也算是老死不相往来,他们走阳关道,我过独木桥。

我不占相府便宜,他们也休想靠着我得实惠。

我还是见了他们。

看着跪伏在地的人。

几年不见,他们苍老憔悴了。

也是,有那么个为非作歹、仗势欺人,不让他们省心的女儿,想来是操碎了心。

「平身。」

他们没有动。

「皇后娘娘,玉燕不懂事犯下大错,还请您高抬贵手,饶她一命。」

我冷冷笑出声:「父亲,你做到相爷的位置上,想来也是懂律法的,若她所嫁的人,不是皇子,下毒谋害皇后,该是什么罪?

「满门抄斩,诛三族都不为过。」

我看着他们面色惨白,又说道:「当然,若是父亲辞官来换盛玉燕一命,本宫倒是可以考虑高抬贵手,饶她一条性命。

「所以选择权在父亲手里,父亲自己选吧。」

是要权,还是要自己的女儿。

一切好像回到当年,他们要权,不顾我死活,硬要将我送进宫一样。

天道好轮回,看它饶过谁。

我那母亲一个劲地哀求:「老爷,老爷,您一定要救救玉燕啊。」

「老爷……」

父亲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抬起头看着我:「娘娘,难道不想知晓自己的身世吗?」

我的身世……

我早已经知晓。

「我母亲本是名门贵女,因为父兄犯事,家道中落,被抓走后暗中调教,最后成了你的外室。你为了权势,又将她赠与浏阳王……」

我声音淡淡地说着我的身世。

「投胎成为盛家的女儿,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看着他脸色变了又变:「相爷是想拿我身世威胁我吗?

「那真是对不住,这些我早已知晓,皇上也知晓,我母亲亦被接回京城荣养。

「所以,相爷要怎么选呢?」

我再一次把选择权交到他手里。

「娘娘真是心狠手辣,让臣佩服。」

我呵笑一声。

「嗯,我赞同这句话,毕竟一脉相承,相爷心狠歹毒,我作为女儿,自然要延续你的六亲不认。

「不过我比你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罢了。」

16

这些人啊,总是贪权慕势,根本没有真情。

没有利益纠纷的时候,他们父慈爱子孝。

可一旦有了冲突,选择的永远对自己有利,根本没有付出精神。

我让他们走后,起身前往养心殿。

我知道,这个时候,瑜儿跟在李皓身边,正在听他父皇和大臣商议朝政。

我只是没有想到,他会睡在龙椅边,他父皇给他打着扇子。

几个大臣也坐在一边,说着边疆的事宜。

「娘娘,请坐。」

我坐在一边,想说让我把孩子带回去。

李皓却说道,「这边好了,朕陪你们一道走,你稍坐一会。」

李皓处理朝政时,最打动我心。

他冷静、敏锐,能够一针见血地指出重点。

他大权在握,坐拥天下的同时,也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我在他身上感觉到过爱意、宠溺、怜爱,于我来说,作为丈夫,他目前是合格的。

作为父亲,我想他也是合格的。

回未央宫的时候。

瑜儿在前头跑,他扶着我:「和丞相见过了?」

「嗯,我让他自己选,是要盛玉燕活,还是要盛玉燕死。」

不过显然,我那父亲,就是个贪权慕势之人。

他选择继续做丞相,让盛玉燕去死。

盛玉燕临死前还在骂我。

骂我心狠手辣,骂我不顾念姐妹之情。

我又没出事,凭什么还要惩罚她?

蠢到极点。

等我生下龙凤胎时,李皓是真高兴极了。

光是给两孩子取名字,就翻了好多本典故。

「真是千算万算,也没想到是龙凤胎呀。」

他又要大赦天下,被我劝住了。

那些罪犯是被赦免了,但受害者何其无辜。

「我们姝姝就是心善。」

我心善吗?

我从不是心善之人。

我记仇,睚眦必报,心怀叵测。

享受着李皓的宠爱,却也谋算着他的皇位。

我三十四那年,李皓六十三,我风华正茂,他身体康健。

他宣布退位的时候,我是震惊的。

「朕老了,能陪着你的时间越来越少,瑜儿长大了,早已经能独当一面,朕可以放心把这天下江山交他手里。

「趁着还能动,带你到外面看看。

「你我年岁相差那么多,却自私地把你困在宫中这么多年……

「我怕再不带你去,就没机会了。」

我扑在他怀中,不许他继续说。

他确实已经老了,头发胡须都白了。

可在我心中,却一直如初见。

伟岸、威武,气势不凡。

伸手给我擦去脸上的泪水。

这些年,不论什么事情,大事小事、对与错,他只有四个字,「如你所愿」。

他尽心竭力为我们的孩子铺路,铲平所有阻碍。

他怕我慌、怕我忧。

允许我去养心殿听政,允许我出宫培养自己的势力。

「皓郎,不许你胡说,您长命百岁,您去,我亦陪您去。」

他笑着揉揉我的头。

「能得姝姝这一句话,朕这些年的没有白等。」

李皓到底没能长命百岁。

他驾崩那年七十七。

临走时,他说他这一辈子值。

我拉着他苍老的手,轻轻抚过我的脸。

「皓郎,您到了下面,不要走得太急太快,等我一等。」

我告诉他,这三十二年,于我来说,也很值。

他从未让我受过委屈。

独宠后宫。

儿子政权稳固,孙子、孙女们孝顺乖巧。

他从未说过爱我,却处处皆是爱。

我不想他一个人走得孤孤单单……

交代完后事。

穿上我最爱的衣裙,化上精致美丽的妆容,吞下药丸挨着他躺下。

安静祥和地闭上眼睛。

来这人世一遭,能与他携手走过三十余载,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

所以追随他而去。

我不悔……

【皇帝番外】

1

朕十三岁上阵杀敌,二十一岁御极登位。

后宫嫔妃,皆是因为各种原因进宫,即便是皇后,亦是权衡利弊。

朕三十九寿宴那天,喝得有点多。

在晚新亭小歇解酒。

一个小兔子般娇憨可爱的丫头跌跌撞撞地跑进来。

她满脸通红,隔老远朕都能闻到她身上焦灼的气息。

她慌乱地扑到朕面前:「求求您,救救我。」

她真的还是一个小小的粉团儿。

和朕那几个女儿差不大岁数。

原本想着,让人找来女医给她瞧瞧,却不想她脸贴到朕手心,舒适地喟叹出声。

「……」

她不是喝醉,而是被人下药。

到底是谁心思如此歹毒,竞对个孩子下狠手?

她拉着朕的手,嘤嘤低泣,喊着疼、喊着难受。

那可怜娇弱的样子。

即便是铁石心肠,亦忍不住软了软。

朕原本想让宫婢送她回去,可她紧紧抓住朕的手不肯松。

「为什么我不得父母疼爱?明明都是父母的女儿呀?」

朕很想告诉她,因为人的心脏就长歪了,自然会有偏心、偏颇。

但看她那可怜的样子,终究于心不忍,没有再打击她。

让人将沉睡的她送到御花园假山处,伪装成酒醉睡着的样子。

朕也知晓她是相府嫡次女,在相府爹不疼、娘不爱。

名玉姝,还是个幼学小丫头。

她回去后生了一场大病,病好那夜发生的事情全忘了。

朕心想,忘了也好,本也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只是她病一场后,整个人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劲。

朕想着那夜的她,委实可怜,便写了一封书信,飞鸽传给她。

她回信很快,漂亮的小楷写得整整齐齐,带着女孩儿家的天真烂漫。

和不得宠爱的忧愁。

朕几乎是看着她长大,从懵懂到坚毅,也会鼓励她多看书,为自己筹谋。

她说她写的字卖了银子。

她说她的书画也被人买走。

信中都能感觉到她的欢喜。

朕看着墙壁上的字画,抽空给她回信,鼓励她再接再厉。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

2

这般守护着她,朕并无非分之想,却也担忧她。

那一夜的事情若是被人知晓后她该如何自处?

也是那一夜,朕对后宫那些妃嫔厌恶至极。

一个个笑得温柔,背地里却什么肮脏事都敢做。

小丫头及笄宴据说简单、随意得很。

朕不免心疼,便送了一支玉钗给她,祝她生辰快乐安康。

她回信的时候,把钗子送了回来,信纸上有几处泪痕。

王福打听之下才得知,她的及笄礼被毁了。

真是个可怜的姑娘。

朕寻思了很久很久,才决定让她进宫。

许以中宫之位,母仪天下。

只不过朕有心试探盛丞相,看他对自己的女儿有几分父爱。

只是朕终究是失望了。

玩弄权术的人,一心只有权势,哪里来的真情。

朕又想到自己,待后宫嫔妃有几分情爱?待皇子公主,又有几分父爱?

在权衡利弊的时候,他们也是牺牲者。

这一次,朕想把选择权交给她。

想要过怎么样的生活,全凭她自己。

再见小姑娘时,她眼眶通红,看人的时候带着几分怯弱,眸中又有坚毅果敢。

不过她也是敢开口。

中宫皇后,正阳门进。

看着她那小可怜的样子,手心、脖子上都有伤,到底还是舍不得否决她。

本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丫头,真要没个人疼着,也太可怜了。

天下大定,大权在握,朕又比她大那么多,再委屈她,终归不忍。

「如你所愿。」

收到她飞鸽传信,说她要进宫,以后莫再联系。

朕心里堵堵的,说不出是难受,还是别的。

又隐隐有几分欣喜。

大婚那几日,朕亦有些坐立难安。

王福那狗奴才揶揄朕,说什么老房子着火,一发不可收拾。

后宫妃嫔们过来说什么不合规矩,不成体统。

「胡扯,这天下江山都是朕的,朕想做什么还要讲规矩、体统?」

一群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人。

没见满朝文武都没敢吱声么?

这是皇后,不是选秀女,能一样?

帝后大婚,我希望她将来某天回想起来,不是逼不得已进宫,至少比起很多男子,朕可以给她的不单单是荣华富贵,还有宠爱。

她很紧张,也很害怕慌乱。

喝合卺酒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朕知道她在害怕。

她是个无依无靠的小姑娘。

尽管她努力让自己镇定,让自己不要惧怕慌乱。

朕还是清楚,她心中彷徨,对进宫、对朕的抵触。

只不过她没有办法反抗罢了……

洞房花烛夜。

只是她要朕唤她一声「姝姝」时,朕的心啊,第一次感觉到了疼。

3

大婚后的日子,说起来还真是惬意。

娇妻温柔,更是朕中意的。

自然百般疼爱怜惜。

至于她父亲,原本是要封荫,偏偏他装模作样拒绝。

朕自然要成全他。

至于他把一切押在小九身上,不是朕瞧不上小九,这皇位怎么轮都轮不到他。

早时候,朕还想着这皇位啊,让他们自己去争,谁有本事归谁。

但看着未央宫门口,温温柔柔浅浅低笑的姑娘时,朕也有了偏心。

不过再多的偏心,也得往后再往后。

姝姝说要去护国寺上香祈福。

朕想到护国寺那个啰里吧嗦的老秃驴,就有些烦躁。

不过朕那小皇后想去,作为夫君,总得陪着不是。

不过看她跪在大雄宝殿,只为求个护身符,又是念经又是祈福,最后装在荷包系在朕腰间的时候,心中十分撼动。

想起方丈说的那句:「定能心想事成。」

老秃驴,倒是会说人话了。

日日夜夜辛辛苦苦耕耘,总该开花结果。

有些事朕能等,但她未必可以。

她想要在这后宫站稳脚跟,帝王宠爱不够,还得有子嗣。

即便朕忽然倒下,有个孩子她也多一重依靠。

所以得知她有身孕时,朕表面不说,心里的欢喜却是一点不少。

当然,后宫阴私也不少,要保护好这个孩子,也需要费更多心思。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总有那么些人,来挑衅朕。

既然好好活着不舒坦,那就去死。

朕的手,染过兄弟姐妹、朝臣的血,也不差这么一个后妃了。

这一胎,朕嘴上不说,心里比谁都希冀期待。

儿女再多,都是庶出,这是朕第一个嫡出孩子。

朕去过几次后宫,但从未宠幸过别的妃子,只是喝一盏茶,说几句话,便回了养心殿处理政务。

毕竟她们的父兄在前朝有功,她们在后宫可以无宠,但该有的体面得有。

姝姝生产那天。

朕看得出来她很害怕。

那一声「皓郎」喊得朕心碎,也跟着提心吊胆。

好在那孩子争气,没怎么折腾他母后。

朕在四十七这年,拥有了第一个嫡子。

对他的宠爱,寄予的厚望比所有皇子公主加起来还多。

朕也是第一次知道什么是爱。

爱妻、爱子。

所有她提出想为孩子找几个可靠可用之人时,朕允了。

还给了她很多权力。

当瑾瑜被封为太子,她手里有钱、有人可以用时。

姝姝看朕的眼眸里渐渐有了光。

那种她不曾察觉到的爱意一点一点地萦绕在她身边。

她再次怀上孩子的时候,朕欢喜啊。

恨不得昭告天下,朕依旧老当益壮,可以陪她很多很多年。

更想带她去看看宫墙外的世界,不单单是京城这一方天地。

山川海阔应该留下我们的足迹。

瑾瑜从小在养心殿长大,他是真的聪慧,早早就学会驭下,学会批阅奏折,会处理朝政。

等到他能够独当一面,把他那些皇兄压制得服服帖帖。朕的两鬓已是白发丛生。

不能再等了,再等又要何年何月?

早早退位,带着姝姝出宫游玩才是正事。

「皓郎。」

听到姝姝喊朕。

朕立即付钱,拿着发钗上前去。

在她面前献宝一般问:「刚刚买的,姝姝喜欢吗?」

姝姝眼眸里亮得惊人。

三十多岁的妇人,娇美得跟朵花儿似得。

又娇又媚。

「喜欢。」

姝姝说着,示意朕把发钗给她戴上。

大庭广众之下,她竟踮起脚尖,在朕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皓郎,我很喜欢。」

真是胆大包天。

「嘿嘿。」

朕瞬间乐得像个傻子,乐颠颠地跟在她身后……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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