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 柯晓斌 郑萃颖

编辑 | 沈霄戈

车莎莎的生命定格在了2月6日晚上9点30分，6分钟之前，她还在工作群和同事互动。

当晚9点左右，23岁的车莎莎叫了一辆货拉拉搬家，据车莎莎叔叔及其弟弟描述的信息显示，车莎莎当晚要从湖南长沙岳麓区的天一美庭，前往梅溪湖的梅溪湖步步高公寓，车程不到10公里，但这却成为她无法抵达的终点。

9点30分，货拉拉司机拨打120和110表示，因为车子三次偏航，车莎莎在岳麓曲苑路从车上跳窗。120到达现场时，她已经倒在血泊之中，随后被医院抢救。2月10 日，因伤势过重不治身亡。

车莎莎叔叔在接受界面新闻记者采访时表示，出事之前，车莎莎和同事、男友关系正常，不会有轻生倾向。

警方还没有进行案件通报，司机三次偏航是否是悲剧发生的直接原因尚不可知，6分钟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关键信息都尚未解开。自媒体深然财经援引货拉拉总部工作人员消息称，目前，货拉拉APP以及车内没有相关的录音、录像设备用以支持记录和取证功能。

这意味着，这6分钟发生的事情很有可能难以重现。

是什么导致了悲剧发生后却陷入了无法取证的尴尬境地？在资本市场备受青睐、一路狂奔的货拉拉为何面临着取证难的问题？多位接受界面记者采访的货拉拉等货运平台合作商表示，2019年1月1日起，对4.5吨及以下普通货运车辆，无需从业资格证，这意味着货运车辆不属于营运性质，平台不需要强制在车内装载监控设备。

“平台可以和司机协商，遵循自愿原则在车内装载监控设备，但如果愿意，设备采购费用由司机自行承担，目前市场上一个车内摄像头大概300元左右，这个成本对于司机和平台都是一笔开支。”某货运平台从业人员对界面新闻表示。

多位货运从业者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这个极端案例，会成为货运平台的拐点。不管案件走向如何，货拉拉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然落下，等待它的将是至暗时刻。

消失的生命

车莎莎，1997年出生，23岁，湖南岳阳人，家中独女，在湖南长沙从事招聘类工作。

依据车莎莎叔叔的采访和车莎莎弟弟的微博信息显示，2月6日车莎莎在平台下单搬家服务，平台派单周师傅提供搬家服务。车莎莎当晚车程按平台导航路线，通过西二环走枫林路可达。而实际上，车辆从岳麓大道拐到了旺龙路，然后车辆从旺龙路到麓松路，再驶入佳园路，“佳园路没有路灯，在车里看有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感觉”。从佳园路到林语路也是路灯稀少，没什么亮光，最后车辆左转进入曲苑路，也就是车莎莎跳车倒地的地方。

2月21日晚，当该条新闻热搜后，货拉拉在微博上回应，对此不幸事件，货拉拉作为平台感到万分悲痛和遗憾，并在积极与家属进行善后事宜协商。

车莎莎的弟弟在微博上写，家属想查看车上或者货拉拉App上有没有录音和录像等资料，“货拉拉工作人员却说车内无任何录音录像设备、货拉拉App也没有录音录像功能”。

没有录音功能就无法详细取证，这成为整个案子的关键点。

“不会安装监控设备”

2018年12月，交通运输部办公厅发布《关于取消总质量4.5吨及以下普通货运车辆道路运输证和驾驶员从业资格证的通知》。

依据通知内容显示，2019年1月1日起，对于总质量4.5吨及以下普通货运车辆从事普通货物运输活动的，各地交通运输管理部门不得对该类车辆、驾驶员以“无证经营”和“未取得相应从业资格证件，驾驶道路客货运输车辆”为由实施行政处罚。

依据微博爆料人提供的车辆信息来看，车莎莎所乘坐的搬家车辆型号为瑞驰ec35，属于4.5吨及以下普通货运车辆。

“因为对总质量4.5吨及以下普通货运车辆无需交通运输证，平台也没有要求车辆必须是营运性质车辆，所以就没有车载监控设备要求，强行要求司机安装，司机一般不会配合。”一位货运物流业内人士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目前，在货运行业内尚无全国性管理条例。

另外一位货运行业业内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目前，满帮、快狗打车等平台都会和司机协商，让他们自己付费采购监控设备，但推广难度比较大，一个车内摄像头成本大概在300元左右，对于平台而言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对司机而言，采购该设备也不会带来实际收益。

上述人士还称，在他们平台上，唯一的录音设备就是司机的APP，当司机接单，保持APP在线的情况下，APP有录音的权限，但如果司机在行驶过程中关掉了APP，车内就无法录音了。

这在业内是普遍现象。货拉拉、滴滴货运等货运平台的合作商均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和平台合作的时候，平台也从未提及过要司机在车内装载监控设备。

一位接受界面新闻记者采访的货拉拉司机也证实了此说法。他表示，货拉拉车辆没有要安装录音或视频的要求，公司也没这个要求。但是主驾驶和副驾驶都买了保险。

另外，界面新闻获得了一份去年年底货拉拉招商文件，该文件显示， 从事营运项目的车辆，公司将继续要求购买营运险。但该文件中从未出现过在车内安装监控设备的要求。

正是因为货运车内并没有需要安装监控设备的要求，车莎莎在车内最后6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并不得知。

车莎莎家属对界面新闻表示，他们后来向派出所询问调查进展时得知，因证据不足，涉事司机三天后被警方释放。据目前进展，已针对车莎莎离奇跳窗一事成立专案组，调查结果将及时向社会公布。

目前，警方没有就该案件通报。但从界面新闻记者多方了解到的情况来看，目前，因为缺乏全国性的统一管理标准，货运司机的准入门槛较低。

“A司机注册B司机开”

“无犯罪记录，在系统后台录入身份证、银行卡注册完成后当天就可以接单。”多位货拉拉合作商对界面新闻表示。这意味着司机的准入门槛较低。

其中一个货拉拉供应商表示，去年给货拉拉招募的司机全员上线。

“只要无犯罪记录，有驾照的18到55岁的人，基本都可以审核通过，”另外一位货拉拉供应商表示，在他们帮货拉拉招聘司机时，货拉拉会给他们一份标准文件，对司机进行培训，培训主要内容是教司机如何接单。

“司机在行驶前、到达目的地时，需要对货品进行清点，一旦产生纠纷，乘客可以在货拉拉后台进行投诉，平台核实完，如果属实，会对司机进行服务分的惩罚，”上诉供应商表示。

界面新闻打开货拉拉APP，在其下单页面，有一人跟车、两人跟车的选项。

“培训内容没有涉及一旦搬家的乘客和司机产生纠纷，司机该怎么紧急处理，”另外一个货拉拉供应商表示，如果是在车内，拉货的乘客和司机发生口角或者纠纷，则无法进一步调查。

这也就意味，当遇到紧急案件时，司机并不知改如何处理。不过，相较于事后处理，货运平台对司机监管则显得更为乏力。

“甚至会存在A司机注册，把单子卖给B司机的情况，”一位货运平台中层甚至直言不讳地说，尽管每个平台都会要求人车一致，但关键是没有安装人脸识别的设备，所以就不可能保证人车一致。平台也都知道这种情况存在，但政策没有明显规定的时候，单个平台单方面要求人脸识别，增加成本的同时会导致司机流失。“这才是平台最担心的事情。”

与之验证的是，为增加司机收入，增加司机粘性，货拉拉在司机每单抽佣15%的基础之上，推出了各种会员。一位司机告诉界面新闻记者称，目前，货拉拉的司机会员包括269／月、609／月、859／月的会员。其中269元的基础会员，司机可每天免佣接2单，而859元的则可以无限接单，并可优先派当天最高价值订单。

不过，作为货运市场的寡头，除了留存司机获取更大市场份额，当下货拉拉最需解决的问题是如何去搭建一套完整并行之有效的监控体系，避免此类事故的再次发生，留给它的时间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