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版江湖，最近颇不平静。
pandownload下载工具被拿下，某盘自己又被爆出默认用户分享自己的带宽；
某字幕组疑似贩卖自己翻译的《DAU》中文字幕。
资源界几度沉浮，有人唏嘘，有人愤慨。
此时，大洋彼岸，一个挂掉多年的在线视频点播应用突然复活，反而拯救了因疫情赋闲在家的老外们。
这个盗版资源软件叫Popcorn Time。
它没有复杂的界面，没有牛皮癣般的广告，资源丰富秒杀一众流媒体大厂，刚刚复活就吸引了数百万用户。
这么说吧，它就是Netflix的盗版版本。
过去数年间，该站是各国政府、电影协会、流媒体巨头的眼中钉，Netflix将它视为头号敌人，MPAA想杀死它，各国警方都欲杀之后快。
2014年，MPAA首席执行官Chris Dodd在CinemaCon大会上，呼吁永久封禁Popcorn Time
理由很简单，它没什么「节操」，什么新片，第一时间就上架，极度「猖狂」。
你可能要问：在版权抓得那么严格的他国，尤其美国，哪来那么多人看盗版？
事实是，盗版资源下载，在很多国家比在中国流行得多。
MUSO（英国反盗版组织）数据显示，美国、俄罗斯、巴西等国才是真正的盗版大国。
2018年盗版网站访问国家排行
在一些国家，巨大的盗版下载访问量，与严格的版权法之间形成了极大的矛盾。
政府与盗版网站、盗版用户之间展开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硝烟至今未止。
政府用尽手段，恐吓、威逼利诱，试图将它们彻底扼杀；盗版网站见招拆招，总能一次次复活；而盗版支持者甚至成立政党、宗教，推动盗版合法化运动……
身处另一个世界的我们，几乎难以理解这种战争的产生和发展——老外为什么非要冒风险看盗版，盗版站又为何屡禁不止？
如果你以为看盗版的原因只是我们没得选，能看正版一定会做个好人，外面世界的盗版客可能会告诉你：
「我们也没得选。」
2018年，MUSO曾对1000名英国人进行调查，超过600人承认他们下载过盗版音乐、影视。
其中91%是付费流媒体用户，83%的人表示，下载盗版之前，他们都曾在自己订阅的平台查找过相关资源。
调查发现，人们选择盗版的原因主要有三个：所寻找的内容不合法（34％），正版获取渠道复杂（34%），经济原因（35%）。
流媒体曾一度被认为是盗版杀手，这种服务让资源获取更加便利，但当竞争者多了起来，它反而成了麻烦的根源。
全球有数十家付费流媒体提供商，随便一列都有一堆：Netflix，Hulu，HBO Now，Spotify，Disney+，Apple+……它们的订阅价格从都在10美元/月左右。
如果你每个平台的节目都想看，你就必须在这些平台间来回切换，而高昂的订阅费也足以令人望而却步。
选择太麻烦、代价过高挡住了一部分人，但他们并非真的没得选。
那些想要跨过一英寸高的字幕障碍的人，才真的走投无路。
「一旦您克服一英寸高的字幕障碍，您将见识到更多令人惊叹的电影。」
Facebook资源博主Jonattan是个冷门资源、影碟收集和分享者，平时联系他的多是些在正规渠道找不到国外播放资源的人，他说：
「有两种资源被广泛索要：国际电影节上的新电影，以及较老的、本地无版权方购买的外国电影。人们从各种渠道获知这些影片，但没办法获得正版。」
盗版虽不值得提倡，但对于很多重度影迷而言，确实不可缺少。
不过，在版权法规完善的欧美国家，看盗版、下盗版是一件需要冒法律风险的事情。
在大多数国家的版权法案中，BT分享站本身合法，只有上传和下载盗版的行为才构成侵权。
因此，我们常能看到类似这样的新闻：某某因下载盗版被逮捕，罚了一笔巨款；留学生在回国前下载了一堆盗版资源。
事实是，绝大多数人仍然逍遥法外，只因为他们拥有一件能隐藏真实IP地址的神器，我们都熟悉——VPN。
更强大的资源站，甚至能直接帮用户屏蔽掉IP地址。
这样的网站，对于盗版客来说绝对是宝藏，但对于蒙受了巨大损失的各种版权方而言，盗版站显然是它们共同的敌人。
由于需求始终旺盛，资源站基本打不尽、杀不光。「出头鸟」便成了版权方的火力集中点。
当一个资源站强大到让Netflix都视为主要竞争对手时，迎接它的无疑将是枪林弹雨。
这个资源站就是Popcorn Time。
Popcorn Time创建于2014年，初创者是阿根廷黑客Federico Abad和一支匿名团队。
网站从建立之初就引起广泛关注，媒体赐给了它一个响亮的名号——
Netflix of Piracy（盗版界的Netflix）。
官网上还明目张胆地放上了其他网站的报道链接
理由是它几乎一比一复刻了Netflix的极简界面，并且无需付费、没有广告，资源直接来源于海盗湾等BT分享站。
不仅打破了BT站点充满牛皮癣广告的传统，Popcorn Time还是第一家提供播放功能的BT资源站。
于是，Popcorn Time建站仅一个月，就吸引到了数百万的用户。
Netflix迅速感受到了危机。在2014年的股东大会上，管理层直接把Popcorn Time列为主要竞争对手之一。
不只是流媒体受威胁，全世界所有版权方都如临大敌，各国电影公司都想把它灭了。
但问题是，Popcorn Time是一个正规、合法、用爱发电的网站。
它的底层架构是BitTorrent协议，虽然能「边下边播」，但网站的本质还是种子分享的中介。
杀死一个合法网站，不合常理吧？事情却很快有了转折。
2014年3月14日，在Popcorn Time仅运营了一个多月时，该站点突然关闭，创始人发布了一则耐人寻味的声明：
「法律威胁和黑幕，无休止的罗生门，让我们对做自己喜欢的事感到危险。这不是我们想要的。」
背后的隐情因当年的「索尼泄密门」流出，一些文件显示，MPA（美国电影协会）对Popcorn Time进行过「处置」：
「我们已经通过一项需要三大洲合作的行动，在关闭Popcorn Time的主要开发商方面取得了重大胜利。」
当年的泄密文件
没人确切知道MPA做了什么，阴谋论甚嚣尘上，甚至有传言称MPA是通过伪造法律文件、借助FBI的力量，才让Popcorn Time自行关站的。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Popcorn Time的首次关闭是迫于某种压力，而非法律。
此后，它又不断通过更改域名、服务器地址，一次又一次地「复活」，迎接它的是更多方的围追堵截。
2015年，MPA首次以「诱导用户进行盗版行为」为由，赢得对Popcorn Time的诉讼。
丹麦、以色列、德国等国政府都用类似的理由，将其在本国封杀。
荷兰电影公司Dutch Filmworks，甚至抢注了Popcorn Time的logo和文字商标，以避免该网站传播。
国家政府、制片厂、电影协会，各方得而诛之.然而，凭借着旺盛的需求，它就是能不断死而复生，然后迅速积累用户。
今年该站回归，也已成为了狙击的目标。
发生在Popcorn Time的故事，仅是世界盗版大战的一个缩影，明争暗斗，由来已久。
外国政府机构、盗版站、盗版用户之间的暗战，从来没有绝对的正义。
在英语中，盗版行为被称为「Piracy」，与海盗行为同词，二者的行为模式也基本一致。
海盗，采用游击的方式，抢夺金银财宝，逍遥法外；
盗版，则是盗取有版权的资源，然后遁形于互联网中。
如果将盗版世界比作「海盗王国」，那么One Piece一定藏在海盗湾（Pirate Bay）当中。
海盗湾是全世界最大的盗版网站，在世界各国都存在「分舵」（中国曾经也有），至今仍是80%以上资源的始发地。
该站首次将P2P的BitTorrent共享模式，带到了资源共享站这个领域，此后又引进了磁力链接和流式传播技术。
世界上的所有其他资源站，也都是在这些基础上建立的。
海盗湾上的第一个盗版影视资源
2010年前后，大量同类型的网站出现并迅速积累用户，KickassTorrents、YTS、EZTV……每个站点都势不可挡。
到2012年1月，已经有1.5亿人成为了这些网站的注册者。
也就是从这段时间开始，各国政府和机构，开始了对盗版资源站的「线下查杀」。
对盗版站点运营者的抓捕，绝大多数都是根据「诱导盗版行为」这一条例进行的。
2006年到2014年，海盗湾的运营团队，就曾多次被捕被罚。
海盗湾创始人在泰国被捕
但这些网站在各国的联合批捕下，见招拆招，不断更改域名，不断给服务器搬家，一次次遁于无形。
有些财力丰厚的盗版站，甚至高举「Catch me if you can」的大旗，将服务器搬到了军事掩体当中。
部分盗版站服务器所在地，与维基百科共用军事掩体
后来，互联网云技术的发展，更直接让这些运营者成了云端游魂，难觅踪迹。
各国政府和机构都意识到，抓光盗版运营者是不可能的任务，杀鸡儆猴也毫无成效。
推动立法，便成为了他们的下一个努力方向。
2012年，一项名为「反在线盗版法(SOPA)」的法案在美国被提出，该法案将实质上关闭任何托管盗版内容的网站。
但法案在试运行阶段被证实无法操作，Google、Facebook等网站都在过程中被误杀。
不仅因为机器审核易出差错，审查难度巨大，还因为《数字千年版权法》事实上保障了资源站的合法性。
当年法案提出者遭到群嘲
法律也消灭不了盗版站，那该如何制止盗版？
各国政府想到了同一个方法——从用户下手，对盗版客进行威胁和处罚。
除了版权拥有者有权对盗版传播和下载者，进行追查和诉讼以外，MPAA和各国电影组织，还曾经做出过不少恐吓式的广告，劝导用户远离盗版。
从将盗版与偷窃进行类比，到恐吓用户下载盗版会让电脑中毒。
夸大其词的宣传，可想而知，都以失败告终。
2013年时，版权警告系统（CAS）在美国和一些其他国家上线，旨在通过一系列警告和惩罚措施，消除潜在的盗版者。
由于有关部门会在6次邮件或网页弹窗警告过后，采取限网限流以及司法赔偿等手段，因此这个系统又被称为Six Strikes。
此措施在早期取得了不错的成效，几乎成了所有应对盗版站的措施中，最有效的一个。
但谁都没有想到，它反而从某种程度上导致了VPN的盛行。延用到2017年的这个系统，在后期早已名存实亡。
反盗版，再度失利。
此后，陆续有更多的法案被提出，更多盗版网站被查封，更多涉案者被捕，有关部门甚至利用劫持域名等黑客手段进行过大规模攻击。
但这些方式，都再没有对盗版网站产生真正的威胁。
纵观盗与反盗的漫长拉锯战，从政府方面来说，法律约束力不足是最大问题。
在美国，侵犯版权最高可被判处五年徒刑，流媒体盗版却被视为轻罪，最高只能判处一年徒刑。
但事实是，自由市场中，法律从来就不能用来约束人们的需求。
疫情期间，盗版猖獗，美国电影公司千禧年影业（Millennium Films）敦促美国参议员将流媒体盗版定为重罪。
相关报道下的热评是这样的：
谁都知道，这场闹剧永不完结的根本原因是：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正规平台无法完全匹配。
于是在盗版客看来，在现今环境下，捍卫版权的机构和部门就是《海贼王》海军和世界政府，只有成为「海盗」，才能拥有自由。
在荷兰，甚至还出现了盗版宗教「拷贝宣道教会」、盗版政党「瑞典海盗党」等组织，致力于捍卫下载盗版的合法权利。
海盗党是瑞典第三大党
试图从过去十余年的盗版活动中总结经验的人，都会发现只要需求存在，就不可能完全击败盗版。
盗版当然不值得提倡，它每年都给世界版权方带来巨大的损失。
Parks Associates的报告说明，2019年，盗版让美国版权方至少损失了25亿美元。
该报告还预测，2023年盗版视频服务给全球版权方带来的损失，将超过670亿美元。
但与日俱增的盗版下载量，是否更应该被视为消费者不满程度的衡量标准？
这一点，国内国外都一样。
这场盗与反盗的斗争，仿佛就是一部《猫和老鼠》。
只要汤姆还想抓住杰瑞，而不是想想自己有多蠢，就永不会完结。
